陈安

待续3.0

06

《等》

千千万万人 在千万种爱情中沉沦

只他一句等 甘愿化出不灭的肉身

再等 等

他转身 等

他认真 等 那注定握不住手的爱人 等

谁说最可悲不过情深 等

枯井倒入星辰

月牙是你眼神 水中浮沉

变幻又冰冷

谁说等 便可获胜 便可无恨 便可内心安稳

等到白头 岁月无痕 碾压我真心

或有天 归土覆尘

最渴求竟是

你在我邻座的坟

等到一切 都不必过问 失去平衡

坍塌前望向你眼神

倘若有来生 可否改写这剧本

这首词炎亚纶写好很久，一直没有机会提出，毕竟是偶像团体，这样的词太过苦情，也不适合合唱，直到单飞以后，才有机会拿出来陆陆续续地修改，零散，不成样子。

而且总让他想到汪东城。

外婆走后这两天他总是会抬头看夜空，想，天空中最亮的星星就是外婆在的地方吧，她肯定会好好看着我的。炎亚纶，你要好好的。

前阵子的绯闻对自己的影响反而不大，在生死面前，一切流言蜚语都显得太轻。

只是当他想到死亡，生命中缺憾的，无法放下的那万分之一，竟然依旧是与汪东城有关的。

他的卧房抽屉，最里面的一格，在他装着七零八碎回忆的抽屉里，有一张汪东城和他们一家人的合照。照片被翻过来，以白色部分示人。很多年，炎亚纶都不愿再把它翻过来，却总是忍不住。

从前，他把汪东城带回家，外婆还会兴致勃勃准备大桌好饭好菜，老人家的嗅觉异常灵敏，或许是见过太多风浪的缘故。炎亚纶十五岁开始，断断续续跟全家出柜，和外婆讲的时候，外婆居然非常平静，点点头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所以自己对汪东城的上心，外婆也肯定是知道的。

她的外孙很少带人回家，一般都是自己在外疯玩，其实内心是把别人都拒之门外的。唯有汪东城，他要往家里带，要让家人都认识。

这是我的好朋友。也是我的队友。

炎亚纶这么跟家人说。

可是大家都很清楚，心里像有一面亮堂的镜子。

一家人吃饭，捎带一个汪东城，却一点也不违和，好像汪东城是他们的另一个孩子。炎妈妈笑着说：“大东啊，听说你是学画画的，刚好亚纶学音乐，很互补呢！”

炎亚纶咬着牙偷偷给老妈一拐，在扯什么，太尴尬了。

妹妹相当乖巧，跟汪东城也像亲兄妹般，带着他去家里的琴房，这是她和哥哥共用的一架钢琴，已经有很大年纪，不过家里会年年请人保养。妹妹说：“这钢琴可是比我还娇贵呢！”

“大东哥哥，我给你弹一首我特别喜欢的曲子。”

水边的阿狄丽娜。

这是钢琴的经典曲目，舒缓而浪漫，背后有一个希腊神话：阿狄丽娜本是皮格马利翁雕塑出的一位少女形象，皮格马利翁却在日夜的凝望中爱上了少女的雕塑。

“妹妹，快叫大东哥哥来吃甜品啦！”

“好——”妹妹朝楼下喊：“妈，你叫哥帮我们送上来嘛！”

炎亚纶端着草莓蛋糕面无表情地走过来，把蛋糕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：“你还真是够懒诶。”

“我在才艺秀好不好，哥你要不要跟我四手联弹。”

“你很有空是不是，去厨房帮阿姨洗碗。”

“哼！”妹妹端着草莓蛋糕哒哒哒跑出房间，走之前还在门边露出一个小脑袋，对炎亚纶做口型。

房间里就剩汪东城跟炎亚纶两个人，汪东城反而觉得，比跟妹妹独处还要局促得多。如果说妹妹是蹦蹦跳跳热情的小太阳，那炎亚纶可能就是沉默神秘的漫长寒冬吧。

真的很奇怪，这么一个热闹的家庭怎么会培养出这种小孩嘞。

汪东城百思不得其解，全然忘了自己还呆在琴房，跟炎亚纶共处一室。

“你在干嘛？”

炎亚纶问他。

“啊？哦，哦，没干嘛啊。”

“…”炎亚纶忍住白眼，把黑森林蛋糕递给汪东城：“接着。”

他坐到钢琴前，手放在琴键上，随便按了几下，是小星星的旋律。他把小星星重复了三遍，闭上眼睛，睫毛微微跳动。

手好像在自然地翻动，手指在琴键上自如地跳动，如同在表演一场十指跃动的芭蕾。

汪东城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，但他却觉得异常悲伤，可能炎亚纶睁开眼睛，他就会看见他的眼泪吧。一曲结束，汪东城抿嘴，眉头微皱。

“…听着好难过。”

炎亚纶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：“吃甜品就不会难过了。”

汪东城永远都不会知道，他演奏的这首曲子，没有什么特别的典故，没有什么复杂的名字，它的题目简简单单，只有一个单词。

《LOVE》

日后汪东城每一次回忆起到炎亚纶家玩的时光，都会觉得那仿佛浮生幻梦一场。

他自己的家，是各种玩具手办堆起来的热闹，除了妈妈在，家里没有别的亲人。有时候他闲得无聊，会跟玩具对话，再早一点的时候，他甚至在内心幻想出一个自己的朋友。

他沉默，内敛，默默陪着他，在他难过的时候给他递纸巾，拥抱他。

那阵子汪东城身上肩负着巨大的压力，爸爸的去世，债务，逼得他过早明白懂事的滋味，那日子他提心吊胆，总有人半夜拍门催他还债，他劝妈妈先回娘家一阵子，自己就在工地、餐厅、夜市，连轴转，常常一整天只能啃一个馒头，甚至泡面都很奢侈。

光是苦和累，倒不能打倒他。最怕的是没有希望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。

后来他跑去娱乐公司毛遂自荐，吃了很多闭门羹。99年的时候，他好不容易可以出道，和周杰伦陈小春一起成立组合。结果又是金融危机，又是非典，颠来倒去，翻来覆去的磨难。

可是，依旧没有打倒他。

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以倒下。

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。

跟炎亚纶认识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四岁，却还是标准的负二代，所幸多年的摸爬滚打早让他练就了笑对人生的本事。

只要不死，做什么都可以。

他知道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来之不易，所以分外，分外的努力。也感谢自己一路以来认识的每个人，可以让自己绝境重生，多么好运气。

这样的汪东城，利利落落，大大方方站在炎亚纶面前，就好像冬天突然被阳光刺破，豁开一个大口子。透进来的不是寒风，而是温暖。

人都是趋光动物啊。会忍不住向温暖靠近，向阳光靠近，等到炎亚纶反应过来的时候，他已经没办法把汪东城当普通朋友看待了。

因为常年被校园欺凌，炎亚纶整个人，在出道时是很放不开的。他第一次登台唱歌，发挥很不好，事前就紧张了整整一周，甚至心悸胸闷，在登台前干呕。

汪东城一下一下顺他的背：“没关系，你就把台下的都当成猪，能唱什么样就唱什么样，不要紧的，我们慢慢来！”

在所有人把他当同事的时候，汪东城把他当家人。这让他怎么拒绝，怎么抵抗。

因为炎亚纶一贯冰冷，大家对他都比较生疏，下台后他心里七上八下，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别人自己唱得好不好，没想到马上要登台的汪东城居然特地从后台跑出来：“你刚刚唱得超棒！”

刚夸完就被人叫走，炎亚纶坐回观众席，等着看汪东城的表演。

音准不够，但是舞台表现力很强。

炎亚纶认真看完，心里想，汪东城很适合做艺人。

他又想，这样的人，不管在什么地方，想做什么会做不到呢？

…

炎亚纶从回忆中抽身回来，他看着合照，忽然想起来汪东城那句话。

那句让他们感情分崩离析的话。

“炎亚纶，如果你要赌，可不可以别带我。”

-TBC